作者:黑神

之前读《边城浪子》,知道翠浓。她是一个悲情人物。但是我从未注意到,她是一个如此悲情的人!她是一个如此悲情的女人!

时隔几年,我重阅《边城浪子》。

萧别离的窄门后是个旖旎而过瘾的地方,在这里我们以一朵珠花认识了翠浓。翠浓生活的地方在“十八扇门”里,那朵珠花是戴在叶开的衣襟上。关于翠浓的传说有很多,她本就是很多男人传说里的女神。清晨的阳光温暖的洒下,洒在叶开衣襟上,衣襟上一朵珠花熠熠发光。在那一刻,我也几乎被骗过。后来我才知道这一切都是虚假而无价值的,这些当然是虚假而无价值的。我之所以听到这些传说,看到这一切,只因为翠浓还没有遇见傅红雪。

其实翠浓与傅红雪的故事在《边城浪子》里开始的并不算很早,但是他们从一开始在一起翠浓便知道傅红雪就是她父亲仇人的儿子,知道傅红雪来边城的目的,因为翠浓本也是沈三娘的眼线。如果那时是你,你会怎么做?我不知道如果是我我会怎么做,很幸运那不是我。但是我知道翠浓怎么做的,她爱上了傅红雪,这世上绝没有第二个人爱傅红雪像她爱的那样深。

那道斜阳

窄巷。

矮屋,木板床。

斜阳。

黄昏的一道斜阳从小窗里照进来,照在傅红雪的大腿上。傅红雪正躺在木板床上,就像前夜一样。只是前夜他的大腿上有一双手在轻抚,温暖而柔软的手。那本是傅红雪生命里第一个女人。但是傅红雪知道那不是翠浓的手。

很多天之后,傅红雪说:“我只希望忘记那一夜里发生的事。”

因为傅红雪只爱过一个女人,天下绝对没有第二个人可以代替那个女人在他心中的地位。

那个女人叫翠浓。

那陌生而美丽的女人

风吹长草,大旗在风中迎风飘展。

傅红雪紧握住一把热沙,沙粒似已嵌入肉里。然后他就看见了翠浓。事实上,他只不过看见了一个陌生而美丽的女人。

傅红雪垂下头,他本没有盯着女人看的习惯,他根本从未看见过翠浓。阳光照在傅红雪的脸上,他的脸却像是远山上的冰雪雕成的,一种从不溶化的冰雪。

然后他忽然听到一个女人说:“你不是一直都想看看我吗?”

傅红雪整个人忽然僵硬,脸上的冰雪却已融化,冷漠的眼睛里忽然充满了火一样的热情。

他抬起头,便看见那温柔的眼波,动人的微笑。

他看见的是翠浓。

在这一瞬间,他已将所有的情感,全都给了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女人。

其实他看见的,真的只是一个陌生而美丽的女人。这是他和翠浓间的第一次见面,也是第一次交谈。

但从此两人的命运都已改变。

那低垂的头

自从翠浓认得傅红雪后,每次见到翠浓和傅红雪出现,她的头总是默默低垂着的,不管在嚣繁拥挤的大街还是冷清无人的小路。她的眼睛里也只看得见傅红雪。没有人叫她低垂着头,也没有人能让她低垂着头,她本是一个自由的人。何况她本就是喜欢热闹,喜欢享受,喜欢被人赞美。可是她总是低垂着头。

莫非是因为她觉得自己配不上傅红雪?

我不是女人,女人的心思我也不懂。

所以这个问题我也答不出来。

那怒嘶的西风

西风怒嘶,暮霭渐沉。

焦灼苍茫的长街上空无一人,傅红雪在缓慢而奇异的走着。

然后他忽然看见一个人自横巷里悄悄的走出来。

一个纤弱的女人,一个很大的包袱。

傅红雪在面对翠浓时,心里是刺痛的。他已知道翠浓以前是为萧别离工作的,他已决心忘记她,已决心不再看她一眼。

但是傅红雪在面对翠浓时,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。幸亏看了她一眼。

一眼已足够。

因为血红的太阳正照在翠浓脸上,她美丽的脸苍白而憔悴,眼神却很坚定,仿佛在告诉傅红雪此刻她心里的话:你不带我走,我也不敢再求你,可是我还是要你知道,我永远都是你的!

在这怒嘶的西风里,傅红雪的冷漠都已化为绕指柔。在这怒嘶的西风里,两个人没有海誓山盟,甚至没有一句话。

可是世上又有哪一句海誓山盟比得上此刻两人无言的沉默。

那雪亮的刀光

傅红雪第一次为翠浓而拔刀是杀公孙断。公孙断之前已有很多次辱骂过傅红雪,但是傅红雪宁愿让别人把他看成一个懦夫,也不愿出手。

傅红雪绝不是懦夫。

他不出手只不过因为他出手的对象只有一个,除了他的仇人外,你就算跪下来求他出手,他也绝不会多看你一眼。他只是在心里默默的忍受别人的侮辱与谩骂,可是他又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,这种痛苦甚至把他折磨的倒在地上像野狗一样抽搐。但是这一次公孙断侮辱的是翠浓,傅红雪毫不犹豫的出手了。

刀光一闪,公孙断已倒下。

这也是几乎所有人第一次看见傅红雪拔刀,可是也没人能看清那柄刀,只看见一道刀光而已。

好亮的刀光。

有很多男人都愿意为女人而拔刀,但是他们拔刀和傅红雪拔刀是不一样的。他们拔刀,如果达不到目的,还可以改天再拔,甚至可以从此不拔,当做没有这回事。傅红雪拔刀,他就已只有两条路可走,不是你死,就是他自己死。

如果男人为女人而拔刀前的想法都跟傅红雪一样的话,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有勇气能把这把刀拔出来。

那碗青菜面

这碗面是用缺口的粗碗装的。面汤浑浊,上面飘着几根青菜,只有青菜。面是最粗的面,菜是最粗的菜。吃面的一双竹筷子已不知被多少人用过。

傅红雪道:你吃不下?

这种食物与翠浓之前每天吃的食物反差之大,以足以令许多养尊处优的女孩子当场吐出来。翠浓在吃面的时候还带着笑容。

傅红雪道:我知道你吃不惯这种东西,你应该到天福楼去的。

翠浓道:你知道我不会去的。因为你在这里,所以我也在这里,别的无论什么地方我都不会去。

当傅红雪用力夺下翠浓吃面的筷子时,翠浓也在用力抢那双筷子,抢那双已不知被多少人用过,用来吃一种最粗的青菜面的筷子。

我只希望男人在勉强他的女人做一件事时,能先为她想一想她为什么会做,在勉强他的女人不要做一件事时,也先为她想一想她为什么一定要做。

那些钱

翠浓在被傅红雪逼得没法子时,曾咬咬牙说过:“你带出来的钱虽然已快用完了,但是我还有。”

翠浓的钱是在萧别离的窄门后挣来的。

傅红雪道:“但你为什么不想想,你的钱有多脏?我只要一想起你那些钱是怎么来的,我就要吐。”

翠浓道:“你用不着叫我想,我已想过,我早已知道你看不起我。”

她当然真的已想过,她若不是被逼得没法子,本不会自己说出来。

她嘴唇已咬出血来,嘶声接着道:“我只希望你自己也想想。”

傅红雪道:“我想什么?”

翠浓道:“你为什么不想想,我是怎么会做那种事的?我为了谁?我……我这又是何苦?”

翠浓在萧别离那里的真实身份是一个眼线。眼线的意思是潜伏在某个地方打听情报。

翠浓所负责的情报是一种为了复仇的情报。

复仇的人叫傅红雪。

如果是你面对着傅红雪的指责,听着傅红雪的那些话,你会不会大哭一场然后再大笑三声?

那美丽的花园

暮霭苍茫,花丛间仿佛笼上了一层轻纱。

路小佳果然是个杀人的行家,他说的没错,在这里杀人,无论从什么地方倒下去,都一定会倒在花下。

傅红雪对自己已没有信心,他的刀也已不相信他。

不管谁都可以看出,死的人必将是傅红雪。

所有的改变是从一声呼喊开始的:“你若要杀他,就得先杀了我。”

准备杀人的薛大汉和站在旁边的路小佳都很惊异:“是你!”他们竟然连说话都已失声。

在这一瞬间,最惊讶、最痛苦、也最欢喜的,是傅红雪。

没有人能了解他此刻的心情,也没有人能形容得出来。

那个人已奔过来,挡在傅红雪面前。翠浓。

当薛大汉冷笑着问她:“你要保护他?你能保护他?”时,翠浓说道:“我不能,但我却能比他先死。”

其实我写到这里时已用不着再写下去,今天要死的人已绝再不是傅红雪。而我要写的也不是死亡。

但死亡岂非本就不是任何事所能控制的,当死亡来临时,谁也阻挡不了。也许只有一件东西,它的力量之大,已可改变死亡。

那就是爱情。

那一次别离

那一次别离并非傅红雪与翠浓间的第一次别离。

早在之前,傅红雪与翠浓中了薛大汉的奸计,那一次别离,几乎让傅红雪身陨斧下。那便是我说过的发生在花园里的故事。

这一次,没有奸计,没有人强迫,傅红雪离开了翠浓。

这当然不是他们之间永远的别离,却足以在翠浓心里划下一道伤痕。

当你因为一件小事摔门而去,留下你的女人孤独的在屋里哭泣时,你也在她心里留下了一道伤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