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费勇、钟晓毅

洒脱与冷傲

双骄绝代:

一个是会活动的木头人,

另一个是活生生的,

有血有泪的人。

黑暗的底子上,什么时候才能透出希望的曙光?

在花无缺刚出扬的时候,我们对此并没有抱什么希望。

在花无缺和江别鹤走在一起的时候,我们几乎已绝望。

直到了六十六章《高深莫测》里,花无缺一向淡漠的眼睛中映着小鱼儿的笑意,并忽然说,“这三个月,你我是朋友”时,我们一直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了下来。

古龙毕竟没有让我们失望。

他一贯喜欢写这么一类“人”,他们心无旁贷,孤高自许,别人不理解,甚至不喜欢,却不能不佩服的,一种已接近“神”的人。、、无论是剑法,是棋琴,还是别的艺术,真正能达到绝顶巅峰的,一定是他们这种人,因为艺术这种事,本就是要一个人献出他自己全部生命的。

他们一定是久已习惯寂寞的,一个像他们那样的人,本就注定了要与人世隔绝的。正像是个苦行的憎人一样,尘世间的一切欢乐,他都无缘享受。

因为“道”是一定要在寂寞和困苦中才能解悟的、剑道、棋道及其他道也一样。

他们没有家,没有朋友,没有妻子,没有儿女,什么亲人都没有。

在他们的一生中,寂寞本就是他们唯一的伴侣,但他们不怕忍受这种寂寞与孤独,因为在他们的生命中,同时也充满了尊荣和光彩。

这样的人,在古龙的作品中,数得上的有西门吹雪和叶孤城。花无缺堪堪算得上半个。

不仅仅是花无缺的年轻,还由于在友情和爱情的影响下,他很快地还原为“人”。而且因为古龙写他的时候,并不像学写西门吹雪或叶孤城那么“纯粹”在花无缺这个形象里,他还蕴含着一些内在的“有味”与“有道”。

正是这内在的“味”与“道”很发人深思。

中国人历来奉行“恩怨分明”“有恩报恩,有仇报仇”,“受人恩惠千年记”,“血债要用血来还”的人生哲理。认为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,并已成为一种传统的伦理道德观念。

金庸在写《雪山飞狐》的时候,有这么一个情节:胡斐和他的仇人狭路相逢,刀来剑往之中,胡斐的刀已举起来了,金庸却突然收笔不写,作出一个“不予置评”的态度。这一刀要不要劈下去呢?仇,要不要报?是不是非报不可?仇人是不是该杀?是不是应该为了自保而杀人?杀了人之后,间题是不是就得到彻底的解决了呢?武林之内,腥风血雨,爱恨纠缠,冤冤相报何时了?胡斐的这一刀,像电影中的定格,使故事永远都在进行中。不同的人可以续出不同的结局,甚至同一个人都可以构想很多种结局。这没有答案的一刀,无论在侠性和人性方面,都是那么令人深思。

相信古龙和金庸会是英雄所见略同的,他的主人公总是救人多于杀人,甚至有的从不伤人。他对一些传统的并被人奉行已久的伦理道德观并不感冒。

问题是,花无缺跟胡斐的情况有不一样之处。

胡斐要杀人,“因为他明确知道那人就是他的仇人;花无缺要杀人,却是因为他师傅让他去杀。

为什么要杀这个人?这个人该杀吗?他一概不管。

因为师傅一定要他去杀:,即使这人已是他的朋友,他还是不能违背师傅的命令。”

这种“愚忠”真是令人不寒而栗。

这个形象的“有味道”之处也正在这里。

中国是一个封建宗法观念特别浓厚的国度,“君君臣臣父父子子”一直是把国人捏在一起的强韧纽带。“君要臣死,臣不得不死”“父要子孝,子不得不孝”,不知制造出多少悲剧。

如今西湖边,还有一个岳飞墓,里面有一对秦桧夫妇跪在岳飞面前的塑像。游人们到此,总会咒骂几声奸臣。但罪仅仅在秦桧身上吗?君王是不是也应该负很大的甚至更大的责任?

沙场战将如此,那么自诩独立不羁的士大夫们又如何?

不要说在“一朝看遍长安花”的得意期了,即使在优游山水之间,“目送归鸿,手挥五弦”,感受到天人合一的宇宙意识的时候,他们的内心深处也总念念不忘“君居于上,臣顺于下”,“君臣不易其位”。既向往盛世太平,又牢记伦理纲常,希望“圣君常临朝”,以便“一片丹心报天子”。只不过等待他们的,往往是幻灭的泡影。

而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,是传统中国人婚姻缔结的一途径,为人子是不得逾雷池一步的。即使是在今天,在许多贫困的山村,演了不知多少年的这一幕,依然在一遍又一遍地重演。

作为以演绎传统为其中之一要素的武侠小说,当然也不能超越那个时代的人的思想观念与道德纲常。所以,这一类的伦理剧就不断地在其中重复着。

金庸的《神雕侠侣》里,就因为小龙女是杨过的师傅,他们的相恋,便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,即便是他们的长辈或朋友都觉得这是一个“失礼”而耻辱的事,明慧如黄蓉,也对此大加鞭挞,多方拆离。

古龙后期才写的《陆小凤》中,有一节是对紫禁城的描写,充满了崇拜与肃穆之气。天子也是一个圣君,金楼玉关下雍容华贵,强敌当前镇定如恒。

所以在中期的《绝代双骄》中,他会写出花无缺这一个人物,实在也并不奇怪。

况且他还写出了一个小鱼儿,从中可以看出他的针对性与批判性。

那一张脸,那一张毫无暇疵的脸,那一张能令天下少女们幻梦成白马王子的脸,却在小鱼儿悠然的语声中被戳得再也不能无动于衷。

拥有一个“无缺”的名字,拥有一张“无暇”的脸,是不是就是一个十全十美的人呢?

不是的。

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是爱,什么叫恨?没有尝过爱的滋味,恨的滋味,他甚至连烦恼都没有。老、弱、病、残、愁闷、贫苦、失望、悲伤、羞侮、恼怒……这些本是全人类都不能避免的痛苦,他却一样也没有。当然也没有快乐,一个完全没有痛苦的人,又怎能真正领略到欢乐的滋味。

而没有爱过,痛苦过,快乐过,又算什么十全十美的人?

十全十美是天堂的尺度。

凡间没有这样的尺度,也不需要这样的尺度。

所以,花无缺是一个会活动的木头人。小鱼儿才是活生生的,有血,有肉,有情感的人。

虽然面对着花无缺,面对着铁心兰为救他而赤裸着的少女的胴体,小鱼儿曾如受伤的野兽一样逃亡的时候,他曾问过自己:“我能算是个人么?”

他当然是人。从恶人谷出来的孩子,能经常作良心上的忏悔,经常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,他还不算人,那谁还能算人?

他已不知比那些“武林英雄”强了多少,虽然他刁钻古怪,精灵活泼,不具备那种“刚毅木讷则仁”的品质,却不乏温厚善良的胸怀。

这何尝不是江湖侠客很重要的一点?

古龙在江小鱼的身上倾注了许多自己的美学原则。

所以,尽管小鱼儿的脸上有横七竖八的伤痕,但仍然掩盖不了他的魅力。人们在注视他的时候,总会忽视了他脸上的缺陷,而看到一个美男子的形象。

所有和他相处过的女孩子,总会对他产生好感:铁心兰不惜为他献出生命,海红珠对他总有一份挥之不去的初恋情怀,就连聪明高傲,宛若仙子的苏樱也甘愿为他跑前跑后。

江湖上不少成名已久的武林人物,都把他引为知己:黑蜘蛛与他称兄道弟,轩辕三光救援他的时候最积极,神锡道长对他礼遇有加,慕容家的姑娘姑爷们为救他而亲手开山凿石,怜星公主竟然也能为他开口求情。

他并不英俊威猛,武艺也不甚高强,更不循规蹈矩,但偏偏能逢凶化吉,绝处求生,并随时散发着他特有的魅力。

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孩子。也是古龙最宠爱的孩子。

在他的作品中,少有人像小鱼儿这样从婴儿期写起的。

这是金庸喜欢的格式,却不是古龙喜欢的。

江小鱼是古龙作品中的异数。他自然是倾注了很大的爱心。

他把小鱼儿写得人见人爱,并赋予他一种很特别的品格,这在其他的人物身上是少见或仅只轻描淡写的。

在小鱼儿这里却重彩浓墨。那就是对人性的洞澈——从对金钱等身外物的态度去把握。

还是在恶人谷,小鱼儿已表现他这种“异禀”。

万春流问他,小箱子里的宝贝东西辛苦弄来,为何要送人?

小鱼儿笑道:“这些东西拿来玩玩倒蛮好的,但若要保留它,可就伤神了,又怕它丢,又怕它被愉,又怕它被抢,你说多麻烦。……但若将这些东西送人,这些麻烦就全是人家的了。听说世上有些人专门喜爱聚宝钱财,却又舍不得花!这些人想必都是呆子。”

后来闯荡江湖时,他更把这“异禀”发扬光大,竟然把一大包珍奇的东西全丢掉了。他跟那个漂亮的藏族小姑娘桃花说:

我将这些东西抛在地上,总会有人拾到的。他们若是好人,拾着这些东西,一定开心的要命。我只要想想他们拾着这些东西时的脸,也就很开心了,那总比自己还要花心思带着它们走好得多。

这些东西若被坏人们拾着,一定会因为分赃不均而打起来,打得你死我活,头破血流。其中若有人独吞,甚至还会将别人都打死!

还有,这些东西若被那些懒骨头拾着,一定什么事都不想做了,整天都要去草丛中寻找了,四处去找……直找到饿死为止。

你瞧,我只不过是抛了这些东西出去,却显然不知要把多少人一生的生命都改变了,这岂非是天下最好玩的事?

小鱼儿虽然说这是很好玩的事,我们却知道,这是人性的真实,血淋淋的,阴森森的,却是不可改变的。

江湖上谁个不是在功名、利禄、女人。权势中打滚,直至到万劫不复?,无欲自刚的人又有几个?

只不过小鱼儿恰恰是这样的人,所以他才能化解那一场旷古怨毒的仇恨,才能让花无缺成为和他一模一样的会哭会笑,有血有肉的好兄弟。

●痴嗔与怨毒

人格在怨恨中扭曲,

心灵在忌妒中变态。

几乎所有的小说都有女人。

没有女人的书也有,但相信没有女人的书都不大好看。

《圣经》告诉我们,人类的始祖亚当和夏娃由于偷吃了伊甸园的智慧禁果,犯下了人类的原罪,而这原罪的“主犯”,恰恰是作为世界第一个女性的夏娃。

然后,女神便经由女奴才到女人。

古龙的小说中有许多女奴和女人,就是没有女神。

所以古龙的书好看,却也可怕。

荷兰心理学家、哲学家海曼斯在《女性的心理》一书中,列举了女性种种性格特点:

●心情易于变化

●容易感到不安

●恐惧心较强

●悲痛的时间持续较长

●愤怒的时间持续较短

●欲望不断变更

●爱笑

●理论的概括性欠缺

●不喜欢太抽象的事物

●以直观态度对待事物

●容易激动

●善于轻信人言

●手脚很灵巧

●虚荣心强

●擅长夸张

●既残忍,又富有同情心

●诚实

●富于虔诚的宗教心

●精神比较脆弱

●注重经济效益

●善于忍耐病痛

●孩提时代学习语言很迅速

凡此种种女性的特点,在古龙所写到的女人中都有所旁及,不能不说古龙是一个相当了解女人的人,女性独特的精神结构他都曾给予留意。

只不过古龙从小身世飘零,性格孤独沉郁,经常用喝酒来打发日子,借酒来麻醉自己,以忘掉心底的哀愁和寂寞,又好女色,换女朋友如走马灯。这样的身世、心境与经历,自然而然影响到他的创作。

他常用细腻的笔触去描写人物微妙而复杂的情感,常用生与死,幸福与痛苦,现实与理想等尖锐对立的矛盾,去表现人物的内心世界和高贵独立的人格,以此来揭示生命的意义和人生的真谛。

但这多用于他的男主人公。

他写女性,多写变态人格,追求变态怪异的外部效果。

她们为情所役,是情感的奴隶。她们为爱所苦,容易迁怒于人,不仅自己在网中,同时也祸及他人。

偏偏他又喜欢写美人,越是美得让人不可逼视的女人,越是杀人如麻的女魔头。

佛家云,人生于世难免痴。嗔、贪三毒。而在古龙的偏见中,只有女人才会纠缠在这三毒中。

他往往有意无意地夸大了女人的残忍与毒辣。

人家是“情多累美人”,他是“美人累情多。”

他的英雄大侠们的最大的对头几乎都是女人,变态的女人。

《绝代双骄》也不外如是。

移花宫宫主是一个武功高强,风姿绰约的美人:她裙袂飘飘,白衣胜雪,长发如云,清柔娇美,没有一丝俗气。

这样的美人,本是许多人爱慕的对象。

只是她永远高高在上,永远自以为是,永远以为可以主宰一切。所以,她在别人眼里,是一团火,一块冰,一柄剑,甚至可说是鬼是神,但绝不是人。

男人当然不会爱上一个不是“人”的女人,所以她爱江枫,江枫却不爱她。

江枫不爱她也就罢了,爱情总归要两情相悦才得美满。

可千不该万不该的,江枫爱上了她的奴婢花月奴。因为花月奴“却是人,活生生的人,她不但对我好,而且也了解我的心。世上只有她一人是爱我的心,我的灵魂而不是爱我这张脸。”

人格就在怨恨中扭曲,心理就在忌妒中变态。

她得不到这分爱,她也要把这分爱毁掉。就像一些幼稚的、心地不太好的孩子,自己不能保有这件玩具,情愿弄坏它也不让别的孩子得到。

可叹的是她不是孩子,江枫和花月奴也不是玩具。

于是,她的毁灭行为便特别令人怵目惊心。

但江枫还是不如她所愿。

花月奴死了,在临死之前。这个可怜的女人还是认为他们相爱是一种罪孽。但她还清醒,觉得:“谁也无权将上一代的罪孽留给下一代去承受苦果。”所以她要求江枫为了孩子要活下去。

但邀月宫主不让他活下去,也不让他再看一看他的爱妻。她还是不甘心,她还要江枫听她的话。、江枫却宁为玉碎,不为瓦全,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回到他的爱妻身边——以同死的方式。

早已种下的怨恨,到此已长成大树。

她只有向江枫与花月奴刚出生的双生子下手了,否则,如何能泄她心头之恨?

她的刀已向其中一个孩子脸上戳去,她妹妹的一条毒计,却让她改变了主意。

怜星宫主主张,她们带走一个孩子,留一个给江枫的结拜兄弟——当代第一剑客燕南天,并让他知道杀江枫是移花宫所为。他必定会将自己一生绝技传授给这孩子,也必定会要这孩子长大了为父母复仇。而她们也把另一个孩子抚养成人,并教他移花宫的神奇武功。届时,有人前来寻仇,他自然会挺身而出,首当其冲。那他们弟兄间就变成不共戴天的仇人。弟弟要杀死哥哥,哥哥要杀死弟弟。这岂非要比现在杀死他们好得多?

于是,一个旷古难见的恶毒的计谋便酝酿出来,并开始执行。来日发生在他们兄弟间的种种灾难,种种痛苦,在这一瞬间已无可挽回地注定了。

而这仅仅是因为一个女人由“情”而入“痴”。由“痴”而生“嗔”变成的怨恨。

在金庸的《天龙八部》中,有一个人物叫康敏,她的所作所为,令人发指。推根究源,却只不过是由“嗔”而来的。

康敏爱段正淳。段正淳情人多多,感情只能平均分配。

因为得不到段正淳的“独一份”的爱,便设计要将段正淳害死。这倒罢了。而她杀死丈夫马大元,献身白世镜、全冠清等,都是为了要陷害萧峰。但萧峰还根本不知道她是谁,跟她也没有任何瓜葛,仅仅是因为在一个人头攒拥的聚会中,萧峰“从没看过她一眼”。

马夫人恶狠狠地道:

“你难道没生眼珠子么?凭他是多出名的英雄好汉都要从头至脚地向我细细打量。有些德高望重之人,就算不敢向我正视,乘旁人不觉,总还是向我偷偷的瞧上几眼。只有你,只有你……哼,百花会中一千多个男人就只你自始至终没瞧我。

你是丐帮的大头脑,天下闻名的英雄好汉。洛阳百花会中,男子汉以你居首,女子自然我为第一。

你竟不向我好好的瞧上几眼,我再自负美貌,又有什么用?那一千多人便再为我神魂颠倒,我心里又怎能舒服?”

看到这里,是否感到心惊胆战。一“嗔”而可至此,也算是天下少见了。

无独有偶,邀月宫主的行径不逞多让。为了报仇,她比康敏更有忍耐性,更无情,也更不像人之所为、常言说,时间可以冲淡一切,而且,从襁褓之时就带在身边,亲自抚养大,并教会他绝世的武功,这里头总会有山份母性的情怀存在吧?不要说人了,就算是野兽和其他动物,当它们做母亲时在无意中哺育了别的种类的幼兽时,也往往会视为己出,何况是有情感、有知觉的人?人类正是凭此而揖别动物界,登上了“万物之灵”的宝座的。

缺乏了这一点,那还像个人吗?

所以,我们只能说,邀月宫主是一个半疯半狂、半人半魔的“非人”。她还活着却无异已是行尸走肉,她看轻所有的生命,包括她自己抚养大的生命,其实也恰恰看轻自己的生命。她看似高高在上,却没有一丝高贵的品格,她居然一定要花无缺杀死江小鱼,居然在江小鱼已倒下之后,还提醒花无缺,他身上就有一柄“碧血照丹心”短剑,可以用它来自裁。

这还是人吗?

这不是人的“人”偏偏被古龙写在书中,并由此构架成一部多卷本长篇,里面有不少文字描写这些半疯半狂,失去理性的痛苦生灵。

古龙为的是什么?将这些人性中贪、嗔、痴三毒及其所引起的非理性的心理与行为都揭幽发微,集中到了一处,加以放大、显微。使人感到朗朗世界之中所隐伏的如此惊世骇族的魉魍魑魅,原来正是藏在人的心中——这些人都已经失去了理性,都已经疯了,他们所处的世界,正正是一个疯狂的世界。

我们可以从中发见古龙的“慈心”,他既用直抒胸臆的方式,又用婉转的曲笔,批判了那种前代仇怨愤恨,化为现世的业报冤孽的伦理模式。邀月宫主就不用说了,即便是绝世剑客燕南天,所持的也还是“以血还血,以牙还牙”的陈腐的观念。

但是仇恨是什么呢?它只是一张魔网,一半是由于上代的恩仇情恨,而另一半是出自这一代的辗转报复。每一张魔网正是以上一代遗传的恩仇情恨为“经”,以这一代的辗转报复为“纬”,从而纵横交错,错综复杂,了无尽头。

最终只能给人带来痛苦,带来毁灭。

终于,在《绝代双骄》中,古龙让他所塑造的这一代新人,共同合力撕开了这一张魔网。让人看到了,破网之后的世界,毕竟还是可爱的。

因此,尽管《绝代双骄》没有离开“新武侠小说”业已形成的某些固定的程式,即如情仇恩怨难解难分之类,学艺——报仇等等,也没有摆脱男性作家对女性亘古已来的固有的偏见,但它描写了一个纯粹的江湖——人世间充人性和人情,充满了传奇的冒险的精彩故事。让我们从中看到了新一代江湖人物希望的曙光,蕴含着独特的艺术价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