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台灣的冰之火
赶着写出来的。不过,这应该是第一篇对《从北国到南国》的专论。
《从北国到南国》终于除下神秘的面纱。此前我们已讨论过,传统说法必须大幅翻修:一,本文发表于1955年11月而非1956年,此一误差可能导致某些人找不到文章,放弃追踪。二,本文系一次刊登完毕(晨光杂志第三卷第九期),不是分成两期。三,作者署名「古龙」。所以金庸、古龙两个笔名同年(1955)豋场,只不过前者写武侠,后者写文艺,而且年龄差了十来岁。无论如何,「古龙」绝非1960年起对抗「金庸」的相对名词,它的诞生和武侠无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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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于该篇小说,不要期待过高,不要患得患失,这可是少年人初出茅庐的作品。古龙还没有掌握「文贵自然」的诀窍,不懂得以气息取胜,还在和词汇奋斗。看了失望也好,赞赏也好,总归这又不是武侠作品。
还有,《从北国到南国》千真万确是小说,并非某些人误解的散文。即使不解两者差别,看到文章中的「我」住在北平,也该知道「故事不是真的」。古龙从来没到过北平(北京),遑论住在那儿。
北国指的是北平,南国指的是汉口、香港、臺湾等地。故事架构由「少男少女成长」和「内战/聚合」撑起。爱情由同情而萌芽,由战争催化,因死亡而终结,或者说余波荡漾。爱和理想的幻灭──流亡的作家们常写这类题材。
依照持续检验中的规律:「小说家的头几篇作品必然反射自身」,我们很可以相信,古龙小时候是阴沉的,而他确实爱过一个女孩。在早期的武侠作品中,你能发现作者倾向纯情而非后来的好色,尽管在现实人生中好色已久。
小说全文4912字,分为七大部分。第一部份不标数字,其后冠以(一)至(六),并以每页五栏、每栏最多三十六行,每行十二字进行编排,跨越三页。除以诗歌前后唿应,情节上也彼此唱和。第一段和(五)应和,而(二)「谜底是爱?还是恨?」又和(六)应和:「人生确是恨比爱多的多了。」
分别说明。第一部份写铿和「我」的离别,接下来(一)到(五)回述,(六)才又接着往下发展。(一)场景在北平,写「我」和大姐如何认识「鬍子伯伯」和铿。鬍子伯伯是门房,铿是他的孙子,无父无母。(二)的字数最多,少男少女长大了,经过种种奋斗,迈向幸福和恋爱。(三)内战导致分离,一北一南。(四)不断南迁,由汉口而岭南,终于生离死别。(五)是沉郁的阴天,场景在风和日暖的臺湾。铿无法忍受「大姐」的死,终于离开「我」而去了。(六)是铿离去后,「我」睹物思情,想念大姐和铿。整体而言在结构面颇见用心。
古龙的年龄
从几个点可以猜测作者年龄。
首先是标点符号的运用不及格,几乎都不按文意下正确的句号,段落之内普遍仅以逗号切开。而删节号频繁出场,有罗曼蒂克的「女性或小孩」倾向(小孩装浪漫或装暧昧,喜欢删节号……)。
另一个缺点是文白夹杂,比如「相傍而无言」(文言)。还有裹脚布:「那被雾色沉浸在灰蓝色天幕里幽淡而飘渺的远山」,这类长句可多了,晕死人。又如「一天晚上有着比往常更多的月色」──更多的月色?月色可不能拿来估算啊,除非你在写诗,诗歌中连「安静」都可以秤重的。其他小错误还有很多,像这个:「他使我开始有了幻想,没有她」,前面用「他」,后面用「她」。又像这个:「滔滔地的语声」,「地」应该加在动词前面,何况这里已经有个「的」。(也许杂志社多打了一个字?)
我们不敢说古龙「为赋新诗强说愁」,毕竟那个年代人人愁苦。但字里行间颇有「装成熟」的稚嫩感,也是掩饰不了的。加上随处可见的的语言瑕疵,作者可能还只是中学生、惨绿少年。我们很难想像,用功的古龙到了十八九岁,还搞出这样多的基本问题?(至少标点不会吧?)
因此,古龙出生于1941年的官方说法可信。别忘记:父祖辈的心智年龄比我们这两三代大一些,如果是1937或1938年出生,十七八岁写这样的文章稍嫌幼稚。反过来说,十四五岁的早熟少年,写这样恰恰好。
不过,这个推论有待进一步印证。
和《孤星传》、《苍穹神剑》等作品的关系
古龙早期的武侠作品中,惟有《孤星传》延续《从北国到南国》的文艺腔。它们同样感嘆年轻生命所受的磨难,同样表达对爱的渴求,对知识力量的推崇,同样对特定女性从一而终,也写到了书的扉页。铿和大姐的成长背景、自卑问题,和斐珏、檀文琪有相似之处。因此,《孤星传》未必是早期水平最高的一部,但它对于古龙,确实有不可取代的意义。不过二者也有差异之处,《从》阴沉,而《孤》在忧郁中归结于乐观进取。
在那个年代,内战背景、忧郁取向的小说反映了流亡者的集体情绪。也许古龙利用了故园之思的心理,让场景从北而南,甚至游览武汉,增加小说的上榜机会。也或许那就是他真实的心情。
《苍穹神剑》男主角埋葬女主角,并且因悲哀过度而自杀,可能从本文转化过去。以墓碑上的诗句看来,我们应该到西方经典中去寻找,「墓和女主角」,哪一部故事影响了古龙呢?
姐弟偷窥铿的哭诉,和后来白先勇的《玉卿嫂》(偷情)有异曲同工之妙。是不是在他们之前,有谁写过这类场景?大家不妨想想。
中西合璧
本文走新文艺路线,开头、结尾却用了古典诗歌。又如「断肠的旅客」,显然化用马致远的「断肠人在天涯」。「只是说些我自己也不甚瞭解的人生,哲学企图去打破他心灵上的枷鎻」,注意啊,人性的「枷鎻」,毛姆老大出场了。「希腊诗人亚嘉逊」的诗句更明显,这证明古龙年少时关注过诗歌,中西皆然。就语感而论,「大姐」墓碑上的句子也可能脱胎自西方诗歌。
文章中还写到「梅瑟的杖子」,对多数人也许是阅读障碍。其实,「梅瑟」在多数的《圣经》译本中翻为「摩西」,他以杖分开了红海,带领以色列人逃离埃及的追杀。古龙在应用时,系指「铿的上榜」令人惊奇。根据后来作品中不时出现的特定意象(如阳光的照耀),我一直怀疑古龙很早就读过《圣经》,或者听过相关故事。现在,《从北国到南国》使这个猜测得到了证实。至于后来读淡江英专,那是一定看过《圣经》了。因此想研究古龙的人,最好能读读这部经典──至少〈四福音〉的部份不能错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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