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武俠小說概論》(林保淳 著),國立空中大學出版,2019年8月
武俠小說正式步入大學講堂,成為一門「課」,應始自北京大學中文系嚴家炎教授在1994年開設的「金庸小說研究」,當時曾引起非常大的爭議;台灣則應始於北教大劉漢初教授的「金庸小說選讀」,我在1996年受託代上,學生反應相當熱烈。但嚴、劉兩位,都是專講金庸,雖頗能與當時流行不衰的「金學熱」相得益彰,但與我的想法並不能完全切合。
我對武俠的關注是從「文學」、「社會」與「文化」三個角度同時切入的,金庸小說固然是武俠小說的「第一義」,任何人要談論武俠小說,都不得不推其為一代正宗,並以之為「典範」;但「典範」的形成,是透過比較、篩汰而來的。我常以「鶴立雞群」作比喻,金庸無疑是武俠小說中矯矯獨立的一隻仙鶴,但其所以能備受矚目,雖自有其高華的丰致,卻也是透過其腳下一群雖小雖矮、卻姿態各異的小雞襯托下呈顯出來的,如果將獨鶴置之於一群駱駝之間,恐怕就未必能如此醒目了。在我認為,這群小雞的重要性,是絕對不亞於獨鶴的,也唯有充分了解這群小雞的樣態,才能真正凸顯此一獨鶴的意義與價值。因為獨鶴之所以能標新見異,嶄露其「殊異性」,正有賴於這群小雞的「普遍性」烘托,而通俗文學或文化的最大特性,就在於此一「普遍性」。這正如研究古典小說,人盡皆知必然須以《紅樓夢》與「四大奇書」為主,但如果因此而忽略了其他更多的二、三流乃至不入流的小說,恐怕也難以真正掌握這些經典之作的真正價值。
因此,我從1997年始,在淡江大學所開的武俠課程,雖絕對包含金庸小說的論述與介紹,卻是以傳統的「俠文化」為主幹,從武俠小說發展的歷史過程中,對金庸,也對其他眾多的武俠作家,作更廣泛而精要的述論。課名「武俠小說概論」,實際上就是企圖讓學生對武俠文化有全面而周延的掌握,而不專門只講金庸。我試圖以「解構金庸」的方式,「建構」出武俠的論述,但實際上,也是「建構」了金庸。就這麼樣的一門課,一教就教了二十多年。
我授課的習慣,是從來不帶書本的,從第一堂課開始,無論是一學期或一學年的課,我都可以滔滔不絕的講到最後一節,相關的資料,多數都由自己親手整理、寫定的。課程內容雖不會太枯躁,但資訊量相當龐大,我恨不得將自己所了解的所有武俠文化相關知識,一股腦全傳授給學生,從古典到現代、史傳到小說、電影到電視劇、漫畫到電玩,乃至於從兵器製造到觀光產業,都無不在我講授的範圍之內;因此學生學習也頗為所苦。其實我不是不曾指定課程用書,但用過的書,如葉洪生先生的《武俠談藝錄》,以及大陸出版過的一些武俠小說史論著,但其內容多半以文學為主,鮮少擴及社會與文化的部分,與我課程相關的只不過三分之一,適用者委實難覓。多年以來,我一直引以為憾,坊間是早該有一本綜論武俠小說的書籍了。蹉跎等待,等待蹉跎,忽忽二十餘年就如此過去了。
俗話說「求人不如求己」,既然如此,索性就自己動筆來寫吧。適巧國立空中大學有意找我開設「武俠小說」的課程,就不免興起「舍我其誰」的勃勃雄心,於是,才有了這本《武俠小說概論》的成書。
這本書不同於一般可見的「武俠小說史」類的書,其中儘管也絕對會涉及到「史」的發展部分,但卻是附屬在「武俠小說」相關論題的深入探討之上的,主要還是兼從文學、社會與文化三個層面去談論武俠小說。其中部分的論題,我已有相關論文發表,我就便挪移了重要的論述,重加刪夷、整合,也有一部分是新寫的,大約舊新相半,雖然因字數的限制,猶未能暢所欲言,但就初學用書而言,讓學生能於此書中掌握到武俠小說的大部分特質,想來也是足夠的了。
此書在編寫過程中,最感到棘手的,倒不是文字內容整合的高難度,而是所附相關武俠說部的圖片資料來源,其中部分資料慨承一些大陸俠友的提供,如《本色古龍》的作者程維鈞先生,提供了他所珍藏的多楨古龍小說封面圖版,熱誠悃款,格外感謝。
《武俠小說概論》,既是「概論」,就明顯會有許多仍有待更深入分析的問題,姑且就當作「拋磚引玉」,待有後出轉精者,繼續論備補完了。
本書的出版,承蒙名書法家杜忠誥教授題字、名漫畫家李志清先生圖繪封面,生色許多,至為銘感。
林保淳序於木柵說劍齋
2019年1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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