節選自陳曉林先生《吟罷江山》,風雲時代出版股份有限公司,2015年5月
[雪衣按]《吟罷江山》中每篇主文後所附的吟唱,是畫龍點晴之筆,“多數是我自己的作品,也有一些是友人溫瑞安、陳義芝、簡媜、蘇偉貞、馮曼倫等的詩句”(《後記》)。辭鋒雄麗,風骨高奇,以縱橫跌宕之筆,抒磊落英雄之慨。日照千山,江流萬古,繁花滿樹,雲霞一天。
「燕子來時春雪消,幾家留得舊窩巢?風流王謝無蹤跡,剩水殘山似六朝。」晉武帝司馬炎雖承襲曹丕篡漢的故智,在勢力坐大之後,便公開篡奪了魏室的江山,因果循環,使曹操留下的霸業王圖傾於一旦。並且因時乘勢,大動三軍,鄧艾偏師渡陰平,王濬樓船下益州,結束了三國鼎立的局面。
然而,在史學家看來,司馬氏「得國不正」;在文學家眼中,西晉王朝的酷暴荒淫,也正是迫使稽康、山濤等竹林七賢及魏晉著名文人,群向步趨於清談避禍、放浪形骸的巨大陰影。
西晉皇族之間劇烈傾軋,所造成的「八王之亂」,動搖了司馬氏在中原的統治基礎。洛陽、長安等古都名城悉遭破壞,數十萬人民流離失所,於是,本已遷居於長城之內的北方游牧民族,伺機崛起,大舉攻略,五胡亂華的鉅劫奇災,終於傾覆了西晉王朝。懷帝被俘,愍帝投降,胡騎隨時可能南下牧馬。
自東漢後期以來,中國西北邊疆民族大量向長城以內及黃河流域遷徙,並與當地住民混居交往,已發展出一種農牧混合的經濟型態。漢末黃巾起事,朝廷大量借用傭兵,使長城內外的游牧民族得以介入中原的戰事。從曹操掌權到八王之亂,事實上中國境內的每一次戰爭,都動用到胡族傭兵的力量。因此,一旦中原統治集團本身失去了駕馭全局的能耐,傭兵反客為主,幾乎是必然之勢。實力最大的五族,計共建立了十六個國家之多,雖然旋起旋滅,但也都稱雄一時。在西羅馬帝國後期的歷史上,也發生過幾乎完全相同的事例,可謂相映成趣。
西晉滅亡之時,幸有瑯琊王司馬睿在長江流域都督揚州、江南的軍事。因之變後,得能以建康為中心,形成了一個政治上的新興集團,凝聚了渡江南下的中原士族和各方流民。但司馬睿成為東晉元帝以來,帝室與士族之間,士族與士族之間,以及士族與民眾之間的權力重整,成為朝廷最關心的政治問題。相形之下,北伐中原,無論就客觀形勢或主觀心理而言,都顯得遙遠而艱難。《世說新語》記載當時才士與名臣的慨歎:「風景不殊,舉目有河山之異!」已經充滿了無力之感。事實上,劉錕含恨去職,祖逖憂憤而死之後,中國南北長期分裂的局面,在晉人看來,反而是一種可慶幸的常態。
晉室東渡之初,撫楫流亡,休養生息,端賴才識卓絕的清流人物如王導、謝安之力,淝水一戰,謝安鎮定如恆,照常在府中與人下碁,竟使苻堅「投鞭斷流」的野心毀於一旦,是中國戰史上的又一次奇蹟,也透顯了所謂「晉人風流」的意趣。然而,不久之後,朱雀橋邊,烏衣巷口,王謝高門已發展成權勢赫赫的世家大族。偏安心態主導了東晉朝野的生活形態,劉錕、祖逖等志士擊楫渡江的奮呼,再也引不起認真的回響。於是,在中原各地正遭受迅風迅雨一般的掃掠之時,江南佳麗的珠舞翠舞,逐漸將南朝歷史推入到秦淮河畔的六朝金粉之中。正是:「亂山高木,碧苔芳暉,誦之思之,其聲愈稀。」
【一】
水衣的蛾,深情的飛
淺淺的琉璃的溪
飄著嫣紅的落辮 懷念那深情的對望
沒有對話,只有星光
什麼劍都銹蝕
什麼人都在變
那陽關無人在唱
與城同存的人
都無所指望
【二】
看大漠風塵,千巖萬穴中的佛像群,
羅漢怒目、菩薩低眉;
不由憶起佛祖靈山會上說法,
獨迦葉尊者拈花微笑,而法印心傳。
多少神采風流,代代吟誦;
豈非文學,把偶然的神思遐想,化為傳奇。
【三】
鐘乳千年積凝,
土下接筍成巖柱的一瞬間;
多少春秋,眠火山忍住
內部的騷動,終於爆發的一剎那。
神窮碧落,思接風雷,
電光石火的想像裏,
完美的世界在胎盤中
孕育成形。
【四】
繁華落盡,更鼓漸歇,
只有落在紙上的筆,
一字字、一行行,
如鏡、如燈,照見自己的本來面目。
致虛守靜,無聲之聲,
沉於靜默中的莊嚴,
只有文學以真醇之心,
直探生命的根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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