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梁子军
“谁家玉笛暗飞声？谁不‘中二’在少年！”
年轻的时候难免有些自以为聪明的念头——例如我曾经想过，古龙塑造了小李探花这么一个极富传奇的人物，然而，以李寻欢为主角的故事却只有一部《多情剑客无情剑》，那会不会有一种可能，先生是想继续写小李飞刀传奇的，可他有些瞻前顾后，担心新的故事不如以前的精彩，所以“另起炉灶”，用叶开傅红雪来代替小李飞刀和阿飞，如果新故事成功了那当然好，就算没写好，至少也不会辱没了李寻欢的威名……
现在我当然知道我的想法是错的，而且错得十分厉害。
因为我实在低估了古龙对于武侠新文学的探索力道，尤其是最近重读“边城”，我突然留意到，原来这个熟悉的故事底下有一朵“藏于叶后的花”！
这朵“叶后的花”，指的就是故事暗线之下的叶开。
真正的叶开并不只是我们看到的代表着李寻欢式仁慈博爱的符号，实际上他是一个有自己思想、有波折、有成长的灵魂，在开始我们的答辩之前，我们不妨换个说法——初入边城的叶开，他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？
需要提醒的是，这个问题的答案也许和很多读者心中的固有印象并不相同。
（一） 有关《边城浪子》的疑问
最近有个说法，说的是叶开宽恕了马空群和丁白云这些杀父仇人，这是因为叶开从他的师父身上学到了仁慈和宽爱，可为什么傅红雪一路复仇过来，叶开却没有宽恕或者拯救那些倒在傅红雪刀下的人呢？这不是很矛盾吗？
——这个问题很尖锐，尖锐得让我感到一丝震憾。
还有人说，叶开很早就知道傅红雪报错了仇，但他故意不把真相说出来，然后任由傅红雪展开“复仇”杀戮，直到故事的尾声，叶开才跳出来仁义道德说教一番，然后博一个干干净净，不沾血腥的卓绝侠名……
——这一次，我真的感觉到了恐惧。
我从未有过类似的想法，因为我一直都相信，先生笔下的飞刀传人，那个“树叶的叶，开心的开”，绝对不是那种矫情伪善的人！
可是，我要如何才能反驳别人对于叶开的评价呢？毕竟那些话听上去似乎还真些道理。
也有书友说，叶开原本是不知情的，有很多真相是他来到边城之后才慢慢发掘出来的。
——按这样的说法，叶开更像是一个楚留香式的孤胆侦探。
网友“青青小叶”就是这种说法的拥护者，她指着原著的第十章，说这里明明白白写着，叶开在屋顶偷听了沈三娘和傅红雪的对话之后，才知道了马空群是十九年前白天羽满门血案的凶手……
虽然“有书为证”，但我并不认同“青青小叶”的观点。
我的论点就是，如果叶开直到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，那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边城？好端端的一个人，总不可能无缘无故跑到衰草连天的关外之地吧？
当然，反驳的一方会说，叶开知道当年凶案的线索就在万马堂，所以他才会来到边城，这个说法是有道理的，但问题是，就在小说第十章之后，叶开已经明确知道马空群是杀父凶手，那他为什么不向自己的仇人动手呢？
——难道叶开在等傅红雪先动手？
——如果真是这样的话，叶开何止是伪善，简直就是可恨了！
当然，我们再进一步假设，叶开没有马上出手对付马空群，是因为他想利用马空群钓出更多的真相，可这样一来，我们又回到了最先的问题：小李飞刀的传人在最后宽恕了当年血案的“始作俑者”，但叶开为什么不阻止傅红雪一连串的复仇杀人行动？元凶可以宽恕，当年的帮凶同谋却一个不留，这不是很奇怪吗？
——难道叶开真的想借傅红雪的刀来成全自己的侠名？
这绝对不是古龙先生的原意。
要解决这个难题，最好的办法就是带着疑问，重读“边城”。
我第一次看《边城浪子》的时候是二三十年前，印象中这本小说没有荡气回肠的大战，没有李寻欢和嵩阳铁剑生死相予的惺惺相惜，没有香帅与水母阴姬刺激香艳的“死亡之吻”，换句话说，它不够刺激！
这就是“边城”给我的印象，但在今天细读之下，我忽然发现，《边城浪子》绝对值得更高的地位。
——这本小说已经不是那种用悬疑、凶杀题材来讨好读者的故事，与此相反，它更像是一本接近于触及灵魂深处的文学，在那个以仇恨为舞台的故事背后，古龙真正写的，是人物的挣扎和成长。
当其它武侠小说的主角仍然在重复着武功开挂、内功升级这些套路的时候，古龙写的已经是人性的历练和成长。
（二）成长
成长分很多种，从男孩子到男人的转变当然也是一种成长。
故事伊始，我们看到傅红雪握着刀，跛着脚走入边城，就在无名小屋的彻底黑暗中，沈三娘（翠浓）引导着傅红雪，帮助他完成了从一个孩子到男人的蜕变，那一刻初尝情欲的小傅“仍然没有松开手中的刀”，可在几日之后，沈三娘再次来到傅红雪的小屋，这时候傅红雪“已在忙着找她的衣钮……”
这些发生在傅红雪身上的变化并不是“拳头加枕头”，而是有关于一个男人的成长，除此之外，对于爱和被爱，傅红雪同样也在慢慢地学习。
曾经的傅红雪义无反顾爱上翠浓，哪怕翠浓的身份令他蒙羞，在翠浓抛下他之后，傅红雪变得无比痛苦和敏感，最后翠浓重新回到小傅的怀抱，可他最多也就开心了一两天，之后他就把翠浓遗弃，如同抛落一件羞于再穿在身上的衣裳……
对那些既自尊又自卑然后又过于纤弱敏感的男孩子来说，对喜欢的人无情，只不过是为了保全自己的自尊心，让自己相信自己并不是一个失败者。
——对于爱的患得患失，是每个人成长中的一部分。
恨亦如是。
熟悉原著的人一定会记得傅红雪的变化，原本他怀着杀意，一个接一个地找出当年的凶手并展开报复，但在故事的中后段，傅红雪却自发地开始了反思，在长街之上，郭威带着全家老小向他约战，面对这些如同小草般脆弱的人，傅红雪竟然显得茫然和迟滞，当郭威那个只有几岁的小孙子拖着比自己还重的鬼头刀，蹒跚着向他跑来的时候，傅红雪甚至不知道隔挡，也不知道闪避，他甚至想，是不是应该用自己的死来完结这场仇恨！
现在，我们就来重温先生的这一段文字。
郭威道：“我杀了姓白的一家人，你若要复仇，就该把姓郭的一家人全都杀尽杀绝！”
傅红雪的心已在抽紧。
郭威的眼睛早已红了，厉声道：“现在我们一家人已全都在这里等着你，你若让一个人活着，就不配做白天羽的儿子。”
他的子媳儿孙们站在身后，全都瞪大了眼睛，瞪着傅红雪。
每个人的眼睛都已红了，有的甚至因为紧张而全身发抖，可是就连他那个最小的孙子都挺起了胸，丝毫没有逃避退缩的意思。
也许他只不过还是个孩子，还不懂得“死”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。
但又有谁能杀死这么样一个孩子呢？
傅红雪的身子也在发抖，除了他握刀的那只手外，他全身都在抖个不停。
长街上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。
风吹来一片黄叶，也不知是从哪里吹来的，在他们的脚下打着滚，连初升的阳光中仿佛也都带着那种可怕的杀气！
郭威大喝道：“你还等什么？为什么还不过来动手？”
傅红雪的脚却似已钉在地上。
他不能过去。他绝不是不敢——他活在这世界上，本就是为了复仇的，可是现在他看着眼前这一张张陌生的脸，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从来未曾有过的奇异的感觉。
这些人他连见都没见过，他跟他们为什么会有那种一定要用血才能洗清的仇恨？
突然之间，一声尖锐的大叫声，刺破了这可怕的寂静。
那孩子突然提着刀冲过来。
“你要杀我爷爷，我也要杀你。”
刀甚至比他的人还沉重。
他提着刀狂奔，姿态本来是笨拙而可笑的，但却没有人能笑得出来。
这种事甚至令人哭都哭不出来。
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妇显然是这孩子的母亲，她看见孩子冲了出去，脸色变得像是白纸，忍不住也想跟着冲出来，但她身旁的一条大汉拉住了他，这大汉自己也已热泪满眶。
郭威仰天大笑，叫道：“好，好孩子，不愧是姓郭的！”
凄厉的笑声中，这孩子已冲到傅红雪面前，一刀向傅红雪砍了下去。
他砍得太用力，连自己都几乎跌倒。
傅红雪只要一抬手，就可以将这柄刀震飞，只要一抬手就可以要这孩子血溅当地。
但是他这只手怎么能抬得起来。
仇恨，势不两立、不共戴天的仇恨！
“你杀了我父亲，所以我要复仇！”
“你要杀我爷爷，所以我也要杀你！”
就是这种仇恨，竟使得两个完全陌生的人，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！人世间为什么要有这种可怕的仇恨，为什么要将这种仇恨培植在一个孩子的心里？
傅红雪自己心里的仇恨，岂非也正是这样子培养出来的！
这孩子今日若不死，他日长大之后，岂非也要变得和傅红雪一样！
这些问题有谁能解释？
鬼头刀在太阳下闪着光。
是挨他这一刀，还是杀了他？假如换了叶开，这根本就不成问题，他可以闪避，可以抓住这孩子抛出三丈外，甚至可以根本不管这些人，扬长而去。
但傅红雪却不行，他的思想是固执而偏激的，他想一个问题时，往往一下子就钻到牛角尖里。
在这一瞬间，他甚至想索性挨了这一刀，索性死在这里。
那么所有的仇恨，所有的矛盾，所有的痛苦，岂非立刻就能全都解决？
——《边城浪子•情深似海（第39章）》
很少武侠小说会用这样长的篇幅来刻画一个人物的内心挣扎，有人说，《边城浪子》就是一本武侠版的“王子复仇记”，事实上，复仇的过程从来都不是先生的重点，真正的重点是他们在复仇路上的不断反思和自我救赎。
要注意的是，我说的是“他们”，而不是“他”。
——在《边城浪子》这个故事里，完成了反思和在自我救赎中成长的复仇者，并不是一个人，而是两个。
这第二个人就是叶开！
古龙用明线写傅红雪，但叶开的心路变化历程，先生用的是暗线。
——这也是我们最容易忽略的地方，原著中有不少草蛇灰线，隐隐透露着叶开的内心世界，也只有把那些暗线的描写补充上去，那才是一个完整的叶开。
在很多读者的心目中，叶开是小李飞刀的传人，肯定理所当然地传承了李寻欢的仁爱和宽恕，所以他到边城不是来杀人，而是来救人的，但实际上这个想法很可能是错的。
——叶开之所以来到边城，其实就是为了复仇！
从某种意义来说，叶开就是第二个傅红雪，他是来复仇的，而不是特意跑到边城来宣扬他的仁爱和宽恕精神！
在《边城浪子》的尾声，古龙把真相一下子倒出来，于是我们知道了叶开是白天羽真正的遗腹子，也知道了叶开从李寻欢身上学到了飞刀绝艺和仁爱博大的精神……
然而，这只不过是故事里头明白可见的叶开。
在古龙笔底没有触及的地方，还有一个同样经历着痛苦与挣扎，直到最后才破茧而出的叶开。
（三） 复仇者叶开
如果说，每个人都有两张面孔，那初到边城的叶开，他既是崇尚正义和仁爱的叶开，也是在复仇路上踯躅踌躇的叶开，严格来说，叶开一直处于自我矛盾之中，在未入边城之前，叶开其实已经知道当年血案的大部分真相，只不过他还没有想好，自己应该用鲜血还是用博爱来看待当年的仇恨？这时候的叶开表面上平如湖水，实际上他的内心却是挣扎和纠结的，换而言之，在未曾得到心底最终的决定之前，叶开在万马堂一直在观察，也一直在等。
——他等的是自己内心的决定。
广东人有句俗话叫“见一步，行一步”，这就是初入边城时候叶开的真实情感，如果我们真要用仇恨和宽恕来比拟天平上两边的砝码，那我会说，这时候的叶开更倾向于复仇者的一面。
——“青青小叶”认为叶开在第十章之后才知道马空群的仇人身份，我认为这是对《边城浪子》的最大误读，恰恰相反，叶开就是因为要向他的仇人复仇才会来到万马堂的。
我们不妨再换一种说法来展开讨论——在到达边城之前，叶开除了知道自己的身世，他对于当年的血案究竟知道多少？
我相信在叶开的背后有一个人，他很早已经查出马空群是当年的凶手，而且这个人很可能同样知道傅红雪的存在，正因为这样，叶开才会和傅红雪几乎同时抵达边城，在此之后，叶开接下来的行动并不是名侦探孤身破案，他所做的，其实是用自己的心和眼睛来检验那个神通广大人物所说的真伪！
——如果我的想法是正确的，这一个比叶开和傅红雪更早知道真相的人，很可能就是李寻欢。
——在小说没有提及的地方，李寻欢告诉叶开，马空群是他的杀父仇人或仇人之一，但最关键的一点，在对待仇恨的问题上，李寻欢把决定权交到了叶开的手上。
这也是李寻欢人格中最伟大的地方。
小李飞刀虽然是叶开的恩师，但他没有居高临下地指示叶开一定要怎么做怎么做，他所做的只是让叶开自己成长，让叶开自己判断，到底应该用哪一种态度来面对当年的仇恨。
这才是整个故事最大的暗线，同时也是李寻欢（或者说古龙先生）最值得令人尊敬的地方！
小说中有关叶开前往边城的原因，看上去古龙好像写了，可实际上并没有写，先生留给我们的是一段有意或者无意的“留白”，书中唯一明确写着的就是叶开知道自己的身世，至于叶开什么时候知道马空群是凶手，这一点在书上只字未提。当然，有很多人仍然认为叶开在进入万马堂之后才知道仇人是谁，但这样是解释不了叶开后来的一连串举动的，而且这样也很容易堕入叶开是伪善者的陷阱。
——那叶开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来到边城呢？
因为他需要亲自求证真相，哪怕这个真相是一个他很尊敬的人所告诉他的，毕竟这件事关系着很多人的生命和荣辱，所以他一定要谨慎，一定要亲自确认，而第二个原因，就是叶开在很长一段时间里，他始终不知道自己应该用哪一种方式来迎接仇恨！
——面对仇恨，是以牙还牙，还是像他的师父那样用宽恕来面对伤害自己的人？
需要强调的是，我说的是用宽恕来面对仇恨，这只是一种面对仇恨时候的冷静态度，而不是鼓吹“老好人”或者“滥好人”。
——以德报怨，何如？
——子曰：“何以报德？以直报怨，以德报德！”
这才是我们应该有的态度。
李寻欢教给叶开的不单是武功和仁爱，还教给他对待仇恨的态度，在仇恨面前，我们应该尽可能保持冷静理智的态度，而不是用情绪来决定自己的方向，甚至我们应该用多一点的耐心和同理心来分析前因后果，而不是一味地头脑发热，热血上涌。
请不要忘记，出场时候的叶开只有十九岁，他不是楚留香李寻欢那种一出场就是久经风浪而且人格健全的人物，可以说，很多人在十九岁的时候连自己的人生规划都还没有开始，《边城浪子》里的叶开是古龙中后期作品之中极不常见的少年主角，也因为这样，这时候叶开的性格和行为仍然有很多未确定的地方，需要他去学习，去体验，去成长。
——再惊险再刺激的小说最多也就是“传奇”，只有在故事中构建人物的反思与成长，那才是伟大的小说。
可以设想，这时候的叶开虽然人在边城，但他的心却是矛盾的，作为人子，叶开当然要承担起报仇雪恨的责任，但他从小受到李寻欢的教诲，仁慈和爱早已在他的心中扎根。
作为叶开，他有一百个复仇的理由，“以牙还牙，以血还血”，这也是江湖人的法则，凶手就是凶手，哪怕事隔十九年，犯下血案的人仍然应该受到惩罚，仁爱和慈悲虽然美好，但不代表所有的人和所有的事都需要毫无原则的宽恕。
也因为这样，叶开在一开始并没有像故事尾声那样用宽恕来对待仇恨，甚至我们从他对待马芳铃前后不一的态度也可以看出些少端倪，在故事中段的时候，叶开的确没有阻止傅红雪杀人，因为那时候的叶开依然是迷惘的，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心中的去向。
在《边城浪子》的大部分时间里，叶开其实都在寻找着这个答案，可以肯定的是，暗线下的叶开更倾向于复仇，只不过他的报仇之路没有傅红雪那么血腥，复仇的心也没有傅红雪那么坚决，而在书中也有好几处地方明白写道，叶开“放下不变的笑容，取而代之的是凌厉的眼神”！
——这个时候的叶开，就是复仇信念在心中翻滚升腾的叶开。
而在叶开越来越接近当年的真相，并且知道丁家是血案主谋的时候（关于丁家主谋这一点，李寻欢可能也未必清楚），这一刻的叶开仍然想过要出手，他试图把丁灵琳气跑，这说明叶开已经在考虑向丁家复仇的事，到了故事的最后，当傅红雪在复仇路上不断反思而走近到他复仇终点的时候，叶开也几乎在同一时刻来到他复仇的最后一站。
——当傅红雪在血腥中进行反思的时候，叶开也同样也在挣扎，傅红雪的痛苦和迷惘，叶开同样都有，只不过这些隐藏起来的段落并没有在小说中直白地用文字描画出来。
在故事的尾声，傅红雪已经不想再追杀那些和当年血案有关的人，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马空群，因为这时候的傅红雪已经完成了内心对于复仇信念的挣扎，也明确了自己要走的那条路——杀死马空群，终结复仇之旅，回到翠浓的坟前，在清风冷月中怀缅一段无法重来的感情，而在差不多同一时候，叶开终于做出了最后的决定，作为当年受害者的唯一后裔，他决定用宽恕来解开所有的结。
所以，叶开绝不是从一开始就决定宽恕仇人，他是在不断反思之后才作出的决定，相信这也是小李探花最希望见到的结果。
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宽恕，毫无原则的仁爱也不适用于古龙笔下的江湖，最后叶开放下了仇恨，是因为在此之前，他的心中早已经历了无数次的挣扎。
叶开不是楚留香，香帅一生不沾血腥，这是因为他拥有着“多智近乎妖”的实力，而且香帅坚信只有法律才有权利惩治凶手，李寻欢则属于另一种人，他在必要的时候也会杀人，只不过这些暴力无损于他的仁爱和伟大。
就像叶开，叶开同样会用飞刀杀人，但他说过，他会保证自己的每次出手都有他必须出手的理由，因为李寻欢传授给叶开的也是他最希望叶开做到的，就是在每次动手之前能为对方先想一想。
——只要你肯多想一想，就会知道你的选择是不是最优的选择。
“纸上得来终觉浅”，但如果你真的做到了这一步，那说明你已经完成了成长。
所以，《边城浪子》不仅仅是一个先生擅长的双主角故事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，叶开和傅红雪可以视为同一个人，他们如同事物的阳面和阴面，傅是本体，叶是影子，只不过这个影子是很少有人留意到的阴影罢了。
“双主角，一体性”的特点贯穿着整部小说，所以叶开和傅红雪同时到达边城，而当傅红雪企图暴力玷辱马芳铃的时候，叶开其实也有着类似的做法。
很多人觉得小傅企图污辱马芳铃是他人生当中无法洗脱的劣迹，但这件事真正的起因却是马芳铃的身份——如果傅红雪真的污辱了马空群的女儿，那等于是向他的仇人展开了一次令仇人痛入心扉的报复。
同样地，叶开对待马芳铃也可作如是观。
初见马芳铃而又未识马芳铃的时候，叶开是那种典型的“好色而慕少艾”，可是当叶开知道马芳铃的真正身份之后，马芳铃对叶开的如火热情就一次一次撞上了冰山。
三读“边城”之后，我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。
叶开第一次见到傅红雪的时候，先生写叶开留意到傅红雪“左脚先迈出一步后，右腿才慢慢地从地上跟着拖过去”，这时候古龙用“仿佛觉得很惊奇，也很惋惜”来形容叶开的感受。
——叶开为什么会觉得惊奇和惋惜？
——如果傅红雪只是一个叶开初见初闻的人，他又怎会无端地觉得惋惜？
所以，叶开很早就知道傅红雪出现在边城的原因，这也间接证明叶开很早就知道马空群是当年血案的凶手。
然而，初读《边城浪子》的人，包括之前的我，很容易会被小说原文误解，以为叶开直到第十章之后才知道仇人的身份，关于这一点，我和网友“青青小叶”曾经展开过激烈而有趣的辩论。
——我当然认为我是对的。
接下来我们不妨再重温一段文字，写的是傅红雪强暴马芳铃未遂之后，叶开和他展开了一段他们相识以来真正意义上的对话。
马蹄声也已远去，天地间又归于寂静，大地却像是一面煎锅，锅下仍有看不见也听不见的火焰在燃烧着，熬煎着它的子民。
傅红雪呕吐得整个人都已弯曲。
叶开静静地看着他，等他吐完了，才冷冷道：“你现在还可以杀我。”
傅红雪弯着腰，冲出几步，抄起了他的刀鞘，直往前冲。
他一口气冲出很远的一段路才停下来，仰面望天，满脸血泪交流。
他整个人都似已将虚脱。
叶开跟了过来，在他身后静静地看着他，冷冷道：“你为什么不动手？”
傅红雪握刀的手又开始颤抖，他突然转身瞪着叶开，嘶声道：“你一定要逼我？”
叶开道：“没有人逼你，是你自己在逼自己，而且逼得太紧。”
他的话就像是条鞭子，重重的抽在傅红雪身上。
叶开慢慢地接着道：“我知道你需要发泄，现在你想必已舒服得多。”
傅红雪握紧双手，道：“你还知道什么？”
叶开笑了笑，道：“我也知道你绝不会杀我，也不想杀我。”
傅红雪道：“我不想？”
叶开道：“也许你唯一真正想伤害的人，就是你自己，因为你……”
傅红雪目露痛苦之色，突然大喝道：“住口！”
叶开叹了口气，还是接着说了下去，道：“你虽然自己觉得做错了事，但这些事其实并不是你的错。”
傅红雪道：“是谁的错？”
叶开凝注着他，道：“你应该知道是谁……你当然知道。”
傅红雪瞳孔在收缩，大声道：“你究竟是谁？”
叶开又笑了笑，淡淡道：“我就是我，姓叶，叫叶开。”
傅红雪厉声道：“你真的姓叶？”
叶开道：“你真的姓傅？”
两个人互相凝视着，像是都想看到对方心里去，挖出对方心里的秘密。
只不过叶开永远是松弛的，冷静的，傅红雪却总是紧张得像是一张绷紧了的弓。
——《边城浪子•杀人灭口（第10章）》
文中加了“着重号”的部分，说明叶开十分清楚傅红雪强暴马芳铃的原因——叶开口中“你应该知道是谁（的错）”，就是说他知道傅红雪绝对不是色欲昏心，而是因为马空群当年的血案，才会有今日傅红雪对马芳铃的施暴。
在和“青青小叶”争辩之后，我有幸透过互联网与丁情先生取得联系，然后得到了肯定的答案。
丁大侠虽然没有回应我关于“李寻欢将复仇的决定权交给叶开”的猜想，但他告诉我，叶开在前往边城之前就已经知道马空群是自己的杀父仇人。
——丁情是古龙先生的关门弟子，也是台版电视剧《边城浪子》的编剧之一，同时他还是姊妹篇《边城刀声》的执笔人，所以他的解答毋庸怀疑。
所以，叶开的确是一个复仇者，他也的确展开过对弑父仇人的报复。
——叶开来到边城展开的第一段报复，就是伤了一个女人的心。
（四） 也说马芳铃
初识马芳铃的时候，叶开的举止并不算很君子，但如果用男人的眼光来看待叶开，却又往往觉得叶开的行为“尚可理解”。
乍见马芳铃，叶开是一种纯粹的对美貌少女的关注和示好，男人见猎心喜的毛病，就连至圣先师也无法完全避免，何况是向来有些自命不凡的叶开？！
后来，叶开从萧别离口中知道马芳铃的身份，这时候叶开对她的态度越发变得狎昵，他会厚着脸皮搂住马芳铃不放，刻意挑动那颗早已呯呯乱跳的少女心，我相信，这时候叶开对马芳铃的行动已经是一种下意识的报复，因为叶开原本就是冲着复仇而来，而马芳铃恰巧又是仇人的女儿，只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件事，令到叶开对于马芳铃的态度慢慢发生了变化。
那就是傅红雪几乎强暴马芳铃的事件。
这件事虽然很快平息，但叶开对马芳铃的态度却冷淡起来，究其原因，就是因为叶开从傅红雪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，甚至看到了自己内心的丑恶，因为叶开很清楚，傅红雪真正想污辱的并不是马芳铃的身子，而是她的身份。
——从这时候开始，叶开应该开始了反省，如果以复仇之名，通过故意亲近马芳铃而向自己的仇人报复，那和某些衣冠禽兽有什么分别？
在接下来的草原月夜，叶开大可以占有马芳铃，那本是她自己愿意的，况且马芳铃又是这样的美丽多情，换了其他人，多半就会半推半就，承受下这份美人恩典，但叶开却放弃了唾手可得的报复，推开了马芳铃的拥抱。
叶开对马芳铃从热情到冷淡，背后的原因是她无法理解的，像马芳铃这类人，她们的爱往往是炽热的，恨也是同样烫手的，之后的马芳铃越发变得敏感和暴戾起来，她怀疑自己，怀疑一切，甚至迫切想找一个靠山来证明自己的女性魅力，可以说，叶开的确改变了马芳铃的人生轨迹，但你能够说叶开全部都做错了吗？
说起来，马芳铃的命运也是很令人扼腕惋惜的。
她原本是草原上驰骋纵横的天之骄女，虽然有些骄蛮任性，但也不失为妩媚可爱的好女儿，只不过感情路上的一次挫折令她性格大变，最可怕的地方，是她承受不了打击，一生再也快乐不起来。
在马芳铃的身上，我看到了萨耶卓玛。
萨耶卓玛是上个世纪四十年代青海湖畔的一个小姑娘，说起她，自然就要提起王洛宾和他为了纪念萨耶卓玛而创作的歌曲——《在那遥远的地方》。
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
人们走过她的帐篷都要回头留恋地张望
她那粉红的小脸好象红太阳
她那美丽动人的眼睛好象晚上明媚的月亮
我愿流浪在草原跟她去放羊
每天看着那粉红的小脸和那美丽金边的衣裳
我愿做一只小羊跟在她身旁
我愿每天她拿着皮鞭不断轻轻打在我身上……
“卓玛”在藏语里就是仙女的意思，萨耶卓玛是当地千户的女儿，当年草原的金银滩上就有一个说法：
“草原上最美的花儿是格桑花，青海湖畔最美的姑娘是萨耶卓玛。”
当时的王洛宾还不是后来的西部歌王，他只是一名26岁的教书先生，因为跟随电影《民族万岁》摄制组而来到青海采风，为了拍摄需要，卓玛在镜头前扮成了牧羊女，王洛宾则穿上了藏袍，跟在卓玛后面放羊。
电影镜头只有几分钟，却改变了卓玛的命运。
忙碌一天的拍摄完成之后，夕阳的金光将锦衣华服的卓玛装扮得如梦如幻，眼前的情景让王洛宾看得有些发呆，卓玛轻轻用马鞭抽打在他的身上，后来王洛宾跟着摄制组离开，但卓玛的心却再也抹不走王洛宾的痕迹。
——很多年后，卓玛的妹妹回忆说，“1939年的春天，草原上来了一群人，说是拍电影的。当时这片草原上只有我们一家，这群人就住在我们家里，其中有个年轻人，歌儿唱的好，我们都不知道他的名字，就叫他王先生。萨耶卓玛经常骑马和王先生在草原上到处乱跑，家里人也管不了。她的脾气很暴躁，一发脾气说打人就打人，但她一见到王先生就像变了个人似的，不管啥时候，俩人说走就走。她与王先生一块放羊，一块看电影，经常在一起……”
在此之前，王洛宾已经有一个叫洛珊的女友，最终他也没有因为卓玛而留在青藏草原，但卓玛却拒绝了很多藏族和蒙古族人家的提亲，即使是和他的千户父亲反脸，她还是执意嫁给了一个汉人，很可惜，卓玛婚后的生活应该不是那么美好，她仍然很暴躁，很容易生气，32岁不到就病死了。
网上现存的卓玛照片是她病逝之前所拍，只能说是五官还算端正，但我看过当年的黑白电影片断，十七岁的卓玛在镜头前露出了半边侧脸，却已足够美艳动人。
可以说，在卓玛短暂的一生里，她曾经快乐过，但那段快乐留给她的不仅仅是回忆，更多的是一个烙印。
——如果不是王洛宾，卓玛对婚姻爱情的态度可能就大不一样，文化的差异，还有彼此对于婚姻感情生活的不同目的，导致了卓玛后半生的怏怏寡欢。
类似萨耶卓玛的故事同样发生在马芳铃身上。
同样是情窦初开的年纪，同样是喜欢上了彼此相差很大的男子，可能就是这种强烈的反差，让她们都对眼前的男子动了心。
草原上没有人不怕马芳铃的鞭子，但叶开非但不怕，而且还让马芳铃吃了亏，就在马芳铃对着叶开咬牙切齿的时候，这个男人已经悄悄闯入到她的心里。
马芳铃有着绝对值得骄傲的资本，也自视极高，可是她和其他的女孩子并没有什么不同，在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之后，她也会收起自己的骄气和傲气，但如果最终感情所托非人，她就会感到锥心蚀骨的疼痛，而且这份挫败感也会比任何人都要深刻。
萨耶卓玛如是，马芳铃如是。
不得不说，古龙先生对人性的把握极为到位。
可以说，叶开的确对马芳铃动过心，尽管叶开早已有了丁灵琳，却正如王洛宾同样有一个相爱的女友，而他仍然和萨耶卓玛嬉笑无间，甚至为她创作了一首流传百世的好歌。
——但我们需要指责叶开吗？
好像也不能。
像叶开这样的人，遇到一个漂漂亮亮的对他有点心动的小姑娘，他会板起脸孔，把人家打发走吗？
——只要是男人，大概都不会这样做吧。
男人多多少少总会有些自以为是的毛病，自我陶醉的本事更是与生俱来，正如长得丑的男人往往认为自己有男子气概，年纪大的男人总觉得自己比小白脸更加稳重更有男性魅力……
生活中是不是有很多这样的人？
唯一不同的是，叶开在完全有机会占有马芳铃身子的时候选择了放手，所以，尽管他做的事并不完全对，但至少不能算是一个坏人。
在第十六章《一入万马堂，休想回故乡》有一段描写，说的是叶开和马芳铃在草原茶亭避雨，这时候的马芳铃“已有很久没有说话”，“脸色很不好，显然是睡眠不足，而且有很多心事的样子”。
很多人不知道马芳铃的心事是什么，先生也没有明写，有人认为，马芳铃的心事就是她发现自己心里已经暗暗喜欢上了傅红雪，但这时候的叶开偏偏应该是她的男朋友，所以马芳铃才会感到矛盾和迷惘。
更何况先生在这段描写中，用的是“心乱”两个字来形容马芳铃。
——她为什么会心乱？
——难道马芳铃真是因为傅红雪而心乱？
如果真是这样，为什么在这段文字之后，在同一个“安乐窝”，马芳铃追问叶开有没有对她动过心，而在得到肯定答案之后，马芳铃就用自己火热的胴体贴向叶开呢？
我觉得，马芳铃的心乱是她心底里不敢肯定叶开是否真的喜欢她，因为在之前的月夜，她和叶开单独相处，就在她明白允许叶开可以对她有进一步行动的时候，叶开却放开了拥抱着她的手。
在马芳铃心中，她大概认为叶开并不是真的喜欢她，又或者是叶开已经不喜欢她了。
按着这个思路，马芳铃大概会想，如果叶开不打算和她在一起了，那傅红雪也许是她的下一个选择。
在马芳铃情窦初开的时节，她的确需要用感情来填补自己的空白。
——女人就是这样一种奇怪的生物，平时目空一切，视苍生男子如刍狗，却也许在某一天，她突然对某个男子死心塌地，这并不一定是因为那个男人十分优秀，真正的原因只不过是刚好在那段时间里，女人恰好需要一段感情来填补自己的生活。
——这真的很要命。
马芳铃的心乱也是由此而来，她已经到了需要爱情的年纪，而她对于叶开的感情还只是萌芽阶段，她需要叶开，更多是需要一种证明自己被爱的感觉，但如果叶开明确表示不爱她，那她就会放手，至少她还可以找傅红雪做下一个对象，只不过在这个时候，傅红雪在马芳铃的心里最多还只是一个“备胎”，所以她需要叶开的明确答复。
在那个雨天，在那个没有旁人的草棚，如果叶开拥抱她，甚至做一些“不好描述”的事，那么马芳铃就会认为叶开是爱她的。
只是叶开并没有这样做。
就在马芳铃几乎认定她应该放弃叶开的时候，叶开却坦承曾经对她动心。
问题是马芳铃还不懂得爱，她以为男人的动心就等同于爱情，所以她对于叶开的热情又再度燃烧起来。
只不过这次叶开直接推开了她，推开了她火热的胴体。
她突然跺了跺脚，扭转身，道：“人家的心乱死了，你还要开人家的玩笑。”
叶开道：“为什么会心乱？”
马芳铃道：“我也不知道，我若知道，心就不会乱了。”
叶开笑了笑，道：“这句话听起来倒也好像蛮有道理。”
马芳铃道：“本来就很有道理。”
她忽又转回身，盯着叶开，道：“你难道从来不会心乱么？”
叶开道：“很少。”
马芳铃道：“你难道从来没有动过心？”
叶开道：“很少。”
马芳铃咬了咬嘴唇，道：“你……你对我也不动心么？”
叶开道：“动过。”
这回答实在很干脆。
马芳铃却像是吃了一惊，脸已红了，红着脸垂下头，用力拧着衣角，过了很久，才轻轻道：“这种时候，这种地方，你若真的喜欢我，早就该抱我了。”
叶开没有说话，却又倒了碗茶。
马芳铃等了半天，忍不住道：“嗯，我说的话你听见了没有？”
叶开道：“没有。”
马芳铃道：“你是个聋子？”
叶开道：“不是。”
马芳铃道：“不是聋子为什么听不见？”
叶开叹了口气，苦笑道：“因为我虽然不是聋子，有时却会装聋。”
马芳铃抬起头，瞪着他，忽然扑过来，用力抱住了他。
她抱得好紧。
外面的风很大，雨更大，她的胴体却是温暖、柔软而干燥的。
她的嘴唇灼热。
她的心跳得就好像暴雨打在草原上。
叶开却轻轻地推开了她。
在这种时候，叶开竟然推开了她，
马芳铃瞪着他，狠狠地瞪着他，整个人却似已僵硬了似的。
她用力咬着嘴唇，好像要哭出来的样子，道：“你……你变了。”
叶开柔声道：“我不会变。”
马芳铃道：“你以前对我不是这样子的。”
叶开沉默着，过了很久，才叹息着道：“那也许是因为我现在比以前更了解你。”
马芳铃道：“你了解我什么？”
叶开道：“你并不是真的喜欢我。”
马芳铃道：“我不是真的喜欢你？我……我难道疯了？”
叶开道：“你这么样对我，只不过因为你太怕。”
马芳铃道：“怕什么？”
叶开道：“怕寂寞，怕孤独，你总觉得世上没有一个人真的关心你。”
马芳铃的眼睛突然红了，垂下头，轻轻道：“就算我真的是这样子，你就更应对我好些。”
叶开道：“要怎么样才算对你好？趁没有人的时候抱住你，要你……”
他的话没有说完，马芳铃突然伸出手，用力在他脸上掴了一耳光。
她打得自己的手都麻了，但叶开却像是连一点感觉都没有，还是淡淡地看着她，看着她眼泪流出来。
她流着泪，跺着脚，大声道：“你不是人，我现在才知道你简直不是个人，我恨你……我恨死你了……”
她大叫着跑了出去，奔入暴雨中。
——《边城浪子•一入万马堂，休想回故乡（第16章）》
值得注意的是，叶开说：“那也许是因为我现在比以前更了解你……”
我相信，叶开真正的弦外之音是说他比以前的自己更了解自己，因为这时候的叶开已经知道，从一开始时候对马芳铃的“初见欢”，已经变成了后来的挟私报复。
傅红雪强暴马芳铃时候反映出来的内心丑恶，让叶开意识到自己对马芳铃的感情同样可耻，从本质来说，这种欺骗和傅红雪的行动并没有什么不同，彼此都是借着复仇的名义，只不过叶开的做法更加丑恶，更加肮脏！
因为仇恨，一向坚忍克制的傅红雪将马芳铃压在身下，仇恨成为发泄个人欲望和证明自己是强者的借口；同样地，因为马芳铃的身份，叶开也曾经不自觉地扭曲了自己，之前他向马芳铃的示好也变成了以复仇作为目的。
值得称许的是，叶开意识到自己的扭曲，所以他悬崖勒马，而这次的事件也为叶开最终放下仇恨埋下了伏笔。
当我们欣赏《边城浪子》小说或者相关影视作品的时候，如果我们忽略了叶开的内心世界，那他在故事最后，用宽恕来化解仇恨的最后一幕就会变成假大空，变成了泛泛而谈。
感谢先生，用他笔下虚构的武侠世界还原了真实的人生。
愿先生在九天之上，一切安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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